三少四壯集-浮梁行之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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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學校工作既已不可得,他想到在大中中學任教時的一位學生蔡歡曾。歡曾年紀較阿榮略小,在校時二人頗投緣,常一起打籃球,離校後亦時相往來。歡曾的父親蔡仁抱先生為上海聞人,本身有事業,為地方公益團體一員,日常也為人排難解紛,是所謂生意白相人。歡曾為阿榮約見其父,說好早上九點,阿榮卻因晏睡遲起,至近十一時方抵達。蔡先生仍很客氣地接見了,也問了很多話,並說:「你雖無實務經驗但講的話都很實在,有機會一定通知你。」阿榮深為遲到感到不好意思,但得到這樣的結果仍滿心歡喜。不久後,自歡曾處得到的回音是:「我爸爸說你精神太差,沒有年輕人的朝氣。」兜頭一盆冷水,阿榮初始愕然繼則難過忿怨。但冷靜下來後,那句「精神太差」直如當頭棒喝,阿榮決心脫離當時環境,最徹底的辦法便是離開上海。
 他於是去信時在江西浮梁軍郵局工作的童子軍同志周志成。那時有志青年紛紛奔赴後方,或從軍或求學。志成鼓勵阿榮去內地,先到浮梁,再作他圖。他告訴阿榮只要進入江西省境,找到任何一個郵局,報出他的番號,即可要求搭郵車,逐站抵達浮梁。阿榮於是湊了少許旅費,乘船由溫州轉金華搭浙贛鐵路到江西。
 那時真是輕率啊。一肩行李一只箱子囊中幾近空虛便貿然上路。吃的是沿路小販叫賣,晚上行李攤開,車上、車站無不可入眠。戰時火車空有時刻表而從不準時,轉車等上一、二十小時是常事。抵東鄉即為江西境,再轉鷹潭赴浮梁,此去一路已無鐵路,公路沿途亦無驛站。鷹潭郵局的那位先生是上海派去的,他鄉遇同鄉分外熱情,他為阿榮開了搭車證明,讓阿榮得以沿站免費搭郵車。但郵車亦非天天有;每到一站需換車,往往也要等。食,但求果腹;宿,才是大問題,每到一處阿榮最常做的,是在等車的漫漫空檔到處閒逛,順便尋找當晚打尖處。若有小食店肯收容,他便等打烊後睡在餐桌上;幸運遇見熱心的郵局職員,也可暫棲郵局板凳上。
 某日阿榮實在找不到宿處,僅有一座荒廟可容歇足。既為荒廟,自無僧侶香火,神像倒有一尊,地上還有一個缺了腳的拜墊。阿榮一時錯覺自己是否誤入了某個武俠小說或電影的場景。雖不識是何方神聖,他仍朝上拜了三下,默求保佑,打開行李鋪蓋,箱子擱在腳下,四周皆無可靠背之處。那一夜,席地而眠的阿榮但聞風聲呼呼,蟲鳴啾啾,不時又恍若聽見沙沙蟲足爬行聲而四周一片闃黑。阿榮疲累已極,卻整夜驚醒。天方將曙,困倦異常,又恐誤了班車。幸好此班郵車僅有阿榮一條「黃魚」,他得以坐在司機旁前座。如此一路睡睡醒醒睡睡,到了站頭再等下班車。
 就這樣一路上候車搭車下車露宿,終於到了舊稱景德鎮的浮梁。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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