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少四壯集-柑橘的文化性格

很多人有摘橘子的經驗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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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俞平伯描寫童年橘黃時打「黃岩蜜橘」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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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皮相當結實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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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雖言蜜橘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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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酸度頗高;他還追憶孩提時吃「塘棲蜜橘」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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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個頭小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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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皮極薄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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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色明黃,形微扁,瓢嫩筋細,水分極多,有一種柔和清新味。其敘述有點像我們今天吃的茂谷柑;茂谷柑由寬皮柑、甜橙雜交選育而成,果皮薄,亮麗,油胞小;果基和果頂扁平,掂著堅實飽滿;吃起來柔軟多汁,渣少,甜味較高。好吃的橘子應該就像張岱在《陶庵夢憶.樊江陳氏橘》所述:「橘皮寬而綻,色黃而深,瓤堅而脆,筋解而脫,味甜而鮮」。陳氏的橘子好吃,品種之外,是把握到採摘的時機,等橘子成熟到最佳狀態才摘,「青不擷,酸不擷,不樹上紅不擷,不霜不擷,不連蒂剪不擷」。天下水果多崇尚在欉黃、在欉紅,違逆了大自然的時序和節奏,豈有美味。早期台灣土產橘子味酸,觀賞價值多於味賞。沈光文的詩〈番柑〉、〈番橘〉描寫橘成熟的形貌,好像把柑橘當花卉觀賞。後來的西螺柑、九頭柑逐漸贏得讚賞。九頭柑瓤九瓣,應是名稱由來。西螺柑是一種椪柑,是清代台灣特產中,少數得到中土宦遊人士稱讚的果品。如黃清泰兩首〈詠西螺柑〉,喻西螺柑金黃澄亮如寶石閃耀,又喻為君子般溫潤如玉,其美學觀、價值觀顯然承襲自屈原以降的傳統;他讚西螺柑不輸「洞庭柑」。洞庭橘自古聞名,當然跟屈原有關。我曾赴洞庭湖畔屈子祠參拜屈原,牆上還有他早年的作品〈橘頌〉,這是中國的第一首詠物詩,以橘樹為喻,表達自己堅貞的意志和理想;他喻橘為君子、為知己、為好友,又比作師長。〈橘頌〉問世,幾乎就定位了後世對橘的文學想像。如「受命不遷」的忠誠,「願歲並謝」的堅定,和伯夷叔齊的隱逸之情……卻偏偏沒講橘子的滋味。古來騷人墨客詠橘者甚夥,柑橘意象在唐代尤其大規模生產,《全唐詩》中的「橘」詩就有285首,多繼承了屈子賦予的高風亮潔之情操,和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的抱負和期許。張九齡被貶荊州後作〈感遇〉,即是明顯的例子。華人賦予橘樹高雅的形象,其芳香令周圍的空氣為之震動。柑橘之於華人,除了美味,另有深刻的文化性格和意涵。橘和吉諧音,柑與甘同音,其氣味、滋味和色澤,同時討好了吾人的嗅覺、味覺、視覺,乃至於聽覺。甚至烘烤橘子皮的氣味,是海明威重燃枯竭文思的辦法。無論多麼甜的柑橘,多少會帶著些酸味,它的檸檬酸、蘋果酸,令果糖有了較豐富的層次感。那酸,很啟人深思。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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